徐惠林：寻不见的南瓜花
自上月回乡，老爷子雅兴大发，给孙儿捉了几只蝈蝈瓶装返城后，我家小儿每晚的夜生活就多了一批热闹的伙伴。相对于那只安静的小乌龟、玻璃缸里扭捏的数十尾小鱼，他更喜欢这些进了城也不“陌生”、夜夜奏响乐曲的家伙。儿子欢喜，我自然也很高兴，因我一贯支持小儿多与这些灵动的小生命接触，“发现它们”“观察它们”“了解它们”，与它们心贴心。我特别喜爱蝈蝈的原因，是它们还能时时、实实唤回我童年的记忆，那些夏夜油灯下的清亮时光。现在，住在阳台边的它们开始了笙歌，听着这美妙的天籁，孩儿很快入眠；我则依然看书写字，感觉夜晚的宁静更加宁静、悠远更加悠远。
但最近，我开始了犯愁，因为蝈蝈的食物问题。蝈蝈进城半个多月，每日下班或晚饭后，我就骑车往城郊如一个猎人般寻找蝈蝈的食物——南瓜花，这是他们最喜爱的美味。当然，我获取的办法基本上就是“偷盗”。常常好不容易发现一块南瓜地，户主仍在地里忙碌，我只能遗憾地选择离开。想过向他们讨要几朵，但我这“喂给蝈蝈吃”的理由如何出口？也多次发现无人看守的地里有大片南瓜正黄花缤纷，但那基本是已受过粉、正含着小南瓜的花儿，我不忍去采——农村长大的我知道，若生硬地将那朵黄花采去，小南瓜很快就会夭折。我通常是捡几朵谢落于地的、有些干枯的花蕊。
乌龟多日不吃，它自己能扛得住；小鱼面临的“食物问题”不是缺乏而是过于丰富以至不能给它们多吃（不然，这些无度的家伙会撑死）；苦的是城里缺少蝈蝈的鲜嫩食物，它们天生是生活在乡村自然中的精灵，餐风而饮露。樱桃好吃树难栽，现在蝈蝈是：歌声好听蝈蝈难养。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时令也在变化，我只要有几天傍晚空手而归，蝈蝈晚上便饿得慌。那时，它们也就不肯再“卖唱”“献歌”了。
“丰，爸爸把蝈蝈放了好不好？没有吃，它们会在家里饿死的。你看，它们饿得晚上都没力气唱歌了。”近几个夜晚，面对食物危机和时令对蝈蝈的必然召唤，我觉得将剩下的两只蝈蝈“拖”死在塑料大瓶里太过残忍，便与孩子商量。
儿子不语，好久才回答：“我们的菜给它们吃行吗？明天叫外公到菜场里去买南瓜花行吗？”
“天气越来越凉了。再过几天，就是爸爸能搞来南瓜花，它们也是要死去的。你看，我们当时抓来5只，已经死了3只了。”“放走了，它们才可能活得更长久些。等明年夏天，我们再到老家让爷爷抓吧。”
“它们不会再死的！”前三只因故死去，已让儿子很是痛惜。这回任我怎样说，儿子总是不愿意放。想来是他不放心。放掉了，让它们奔逃在城里，无处藏身，一不小心就丢性命；更主要的是，一旦放归，他就少了两个热闹的伙伴了——孩子，老爸知道你的童年多寂寞！
儿子既不愿，就随他去吧，也随它们去吧。都是孤独的伙伴和小小的生命。
我想说，南瓜花终有一日会让我寻不见的，而我，将因此最终目睹蝈蝈在我家的离世，和我儿子伤心的眼泪。
【作者介绍】徐惠林,杭州大学中文系毕业。在《散文》《清明》《西部》《羊城晚报》等海内外数十家报刊发表作品。有作品获《中国作家》杂志征文奖、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奖、全国报刊副刊奖;入选《新时期浙江杂文精选》《全国大学语文考试核心密卷》(教材)等。著有诗集《飞翔岁月》、散文集《油灯点亮的日子》等。浙江省作协会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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